樑生寶買稻種全文原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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樑生寶買稻種全文原文

原文全文:

春雨刷刷地下着。透過外面淌着雨水的玻璃車窗,看見秦嶺西部太白山的遠峯、鬆坡,渭河上游的平原、竹林、鄉村和市鎮,百里煙波,都籠罩在白茫茫的春雨中。

當潼關到寶雞的列車進站的時候,暮色正向郭縣車站和車站旁邊同鐵路垂直相對的小街合攏來。在兩分鐘裏頭,列車把一些下車的旅客,倒在被雨淋着的小站上,就只管自己頂着雨毫不遲疑地向西衝去了。

這時間,車站小街兩邊的店鋪,已經點起了燈火,掛在門口的馬燈照到泥濘的土街上來了。土街兩頭,就像在房脊後邊似的,渭河春汛的嗚哨聲,在人們不知不覺中,增高起來了。聽着像是漲水,其實是夜靜了。在春汛期間,郭縣北關渭河的渡口,暫時取消了每天晚班火車到站後的最後一次擺渡,這次車下來的旅客,不得不在車站旅館宿夜。現在全部旅客,聽了招徠客人的旅館夥計介紹了這個情況,都陸陸續續進了這個旅館或那個旅館了。小街上,霎時間,空寂無人。只有他——一個年輕莊稼人,頭上頂着一條麻袋,背上披着一條麻袋,一隻胳搏抱着用麻袋包着的被窩卷兒,黑幢幢地站在街邊靠牆搭的一個破蓆棚底下。

你為什麼不進旅館去呢難道所有的旅館都客滿了嗎不!從渭河下游坐了幾百裏火車,來到這裏買稻種的樑生寶,現在碰到一個小小的難題。蛤蟆灘的小夥子問過幾家旅館,住一宿都要幾角錢——有的要五角,有的要四角,睡大炕也要兩角。他捨不得花這兩角錢!他從湯河上的家鄉起身的時候,根本沒預備住客店的錢。他想:走到哪裏黑了,隨便什麼地方不能滾一夜呢沒想到天時地勢,就把他擱在這個車站上了。他站在破蓆棚底下,並不十分着急地思量着:“把它的!這到哪裏過一夜呢……”

他那茁壯的身體,站在這異鄉的陌生車站小街上,他的心這時卻回到渭河下游終南山下的稻地裏去了。錢對於那裏的貧僱農,該是多麼困難啊!莊稼人們恨不得把一分錢,掰成兩半使喚。他起身時收集稻種錢,可不容易來着!有些外互助組的莊稼人,一再表示,要勞駕他捎買些稻種,臨了卻沒弄到錢。本互助組有兩户,是他組長墊着。要是他不墊,嘿,就很本沒可能全組實現換稻種的計劃。

“生祿!”他在心裏恨樑大老漢的兒子樑生祿説,“我這回算把你看透了。整黨學習以前,我對互助合作的意義不明瞭,以為你地多、牲口強,叫你把組長當上,我從旁幫助。真是笑話!靠你那種自發思想,怎能把貧僱農領到社會主義的路上哩嘛我朝你借三塊錢,你都不肯。你交夠你用的稻種錢,多連一角也不給!我知道你管錢,你推到老人身!!好!看我離了你,把互助組的稻種買回來不”

現在離家幾百裏的生寶,心裏明白:他帶來了多少錢,要買多少稻種,還有運費和他自己來回的車票。他怎能貪圖睡得舒服,多花一角錢呢從前,湯河上的莊稼人不知道這郭縣地面有一種急稻子,秋滅割倒稻子來得及種麥,夏天割倒麥能趕上泡地插秧只要有肥料,一年可以稻麥兩熟。他的互助組已經決定:今年秋後不種青稞!那算什麼糧食富農姚士傑、富裕中農郭世富、郭慶喜、樑生祿和中農馮有義他們,只拿青稞喂牲口一般中農,除非不得已,夾帶着吃幾頓青稞只有可憐的貧僱農種得稻子,吃不上大米,把青稞和小米、玉米一樣當主糧,往肚裏塞哩。生寶對這點,心裏總不平服。

“生寶!”任老四曾經彎着水蛇腰,嘴裏濺着唾沫星子,感激地對他説,“寶娃子!你這回領着大夥試辦成功了,可就把俺一畝地變成二畝囉!説句心裏話,我和你四嬸念你一輩子好!怎説呢娃們有饃吃了嘛!青稞,娃們吃了肚裏難受,愣鬧鬨哩……”

“就説稻地麥一畝只收二百斤吧!全黃堡區五千畝稻地,要增產一百萬斤小麥哩!生寶同志!……”這是區委王書記用鉛筆敲着桌子説的話。這位區委書記敲着桌子,是吸引人們注意他的話,他的眼睛卻深情地盯住生寶。生寶明白:那是希望和信賴的眼光……

“不!我哪怕就在房檐底下蹲一夜哩,也要節省下這兩角錢!”生寶站在蓆棚底下對自己説,嗅慣了湯河上親切的燒稻草根的炊煙,很不習慣這車站小街上嗆人的煤氣味。

做出這個決定,生寶心裏一高興,連煤氣味也就不是那麼使他發嘔了。度過了討飯的童年生活,在財東馬房裏睡覺的少年,青年時代又在秦嶺荒山裏混日子,他不知道世界上有什麼可以叫做“困難”!!他覺得:照黨的指示給羣眾辦事,“受苦”就是享樂。只有那些時刻盼望領賞的人,才念念不忘自己為羣眾吃過苦。而當他想起上火車的時候,看見有人在票房的腳地睡覺的印象,他更高興了——他這一夜要享福了,不需要在房檐底下蹲下。嘻嘻……

他頭上頂着一條麻袋,背上披着一條麻袋,抱着被窩卷兒,高興得滿臉笑容,走進一家小飯鋪裏。

他要了五分錢的一碗湯麪,喝了兩碗麪湯,吃了他媽給他烙的饃。他打着飽嗝,取開棉襖口袋上的鎖針用嘴脣夾住,掏出一個紅布小包來。他在飯桌上很仔細地打開紅布小包,又打開他妹子秀蘭寫過大字的一層紙,才取出那些七湊八湊起來的,用指頭捅雞屁股、錐鞋底子掙來的人民幣來,揀出最破的一張五分票,付了湯麪錢。這五分票再裝下去,就要爛在他手裏了……

儘管飯鋪的堂倌和管賬先生一直嘲笑地盯他,他毫不侷促地用不花錢的麪湯,把風乾的饃送進肚裏去了。他更不因為人家笑他莊稼人帶錢的方式,顯得匆忙。相反,他在腦子裏時刻警惕自己:出了門要拿穩,甭慌,免得差錯和丟失東西。辦不好事情,會失黨的威信哩。

樑生寶是個樸實莊稼人。即使在擔任民兵隊長的那二年裏頭,他也不是那號伸胳膊踢腿、鋒芒畢露、咄咄逼人的角色。在一九五二年,中共全黨進行社會主義思想教育的整黨運動中,他被接收入黨的。

雄心勃勃地肩負起改造世界的重任以後,這個樸實莊稼人變得更兢兢業業了,舉動言談,看上去比他虛歲二十七的年齡更老成持重。和他同一批入黨的下堡村有個黨員,舉行過入黨儀式從會議室出來,羣眾就覺得他派頭大了。樑生寶相反,他因為考慮到不是個人而是黨在羣眾裏頭的影響,有時候倒不免過分謹價謹慎。

踏着土街上的泥濘,生寶從飯鋪跑到車站票房了。一九五三年間,渭河平原的隴海沿線,小站還沒電燈哩。夜間,火車一過,車站和旁的地方一樣,陷落在黑暗中去了。沒有火車的時候,這公共場所反而是個寂寞僻陋的去處。生寶划着一根洋火,觀察了票房的全部情況。他劃第二根洋火,選定他睡覺的地方。劃了第三根洋火,他才把麻袋在磚墁腳地上鋪開來了。

他頭枕着過行李的磅秤底盤,和衣睡下了,底盤上襯着麻袋和他的包頭巾。他掏出他那杆一巴掌長的旱煙鍋,點着一鍋旱煙睡下,香噴噴地吸着,獨自一個人笑眯眯地説:“這好場地!!又雅靜,又寬敞……”

他想:在這裏美美睡上一夜,明日一早過渭河,到太白山下的產稻區買稻種!但是,也許是過分的興奮,也許是異鄉的情調,這個遠離家鄉的莊稼人,睡不着覺。

票房的玻璃門窗外頭,是風聲,是雨聲,是渭河的流水聲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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