惡龍吟第一回

第一章 不太温暖的開始

“人家説愛笑的人運氣不會太差，小小姐，您看這個人，額頭上深深的川字紋，滿臉冷淡鬱怒之色，定然是個笑不出的東西。咱們挑選奴人自然要挑個順眼的，您説是不是。”

穿華服的肥胖婦人手裏抱着一件油光水滑的銀狐大氅，望着籠中那面色冷淡煩悶的少年，眉間滿是不喜。

那被喚作小小姐的人，不過六七歲大點，着一襲嫩綠色對襟襦裙，懷中抱着一隻巴掌大小的雪白獅子狗。她彷彿沒聽到身後僕婦的評價，一雙眼睛怯生生的盯着眼前這個奇怪傢伙，腳步卻不受控制的又向前挪了幾分。

眼前這人，十四五歲年紀，一頭幾乎貼着頭皮的烏黑短髮，圓臉中眉目有神，身體雖然瘦小，穿的卻是肥大的短衣短褲，樣式、材質，色彩都很奇怪怪。褲子還縫了一堆褲兜，前前後後足有六個，顯得凌亂而累贅。

衣服則更加奇怪，一件純白的，縫線精緻的棉布半袖，繡着一個鮮黃的，長耳朵，尾巴閃電形狀的奇怪動物，臉上還有兩坨醉人的酡紅，正舉着一隻短短的胳膊揮手，露出一臉燦爛的笑容。

她沒有去琢磨少年奇怪而短的髮型，莫名其妙的褲子，只是呆呆的凝視着那白色體恤上繡工驚人的美麗生靈，只覺自己懷中暖融融的小白似乎沒那麼可愛了。

“小小姐，咱們再去瞧瞧其他的。”穿華服的僕婦走了上來，牽起她的小手。

這是一間十分寬闊的石洞，拱形的洞頂墜滿了暖黃的八角宮燈，洞內則用黑色帷帳分割成一間間大大小小的攤鋪，而他們所處的地方，是需通過兩次身份驗證才能抵達的石洞深層。

小小姐目光望向少年背後，許多鋼鐵打造的牢籠層層堆疊，透過籠子的縫隙，可以看到裏面或蹲或坐或跪或躺，都是些面色惶恐的少男少女。

他們年齡有大有小，大的不過十六七歲，最小的，也就兩三歲的樣子。

這些人大都畏畏縮縮的躲在籠子裏，但對路人的目光又保留着期待，他們面容乾淨，衣着打扮並不像尋常囚犯襤褸的樣子，反倒十分精緻，而籠子也不至於侷促。

這讓小小姐心裏有種熟悉的感覺，就像去年生日在上京買下這隻小白狗的情景，一隻只打扮得漂亮的狗狗歡快的搖着尾巴。她咬了咬下脣，莫名覺得不舒服，氣呼呼的甩開了那隻尋常讓她頗為信賴的大手。

忽然，鐵籠子裏的少年蹲了下來，對小小姐招了招手，小小姐猶豫了下，便屁顛屁顛的跑到他身前，少年用拇指點了點衣服上那可愛的生物，笑嘻嘻道：“小朋友，喜歡這頭電老鼠嗎”

小小姐混不在意僕婦氣惱的目光，只把頭啄米似的點着。

“這裏面到處都是噁心的人販子，你卻喜歡一件衣裳。”那少年望着她，目光中露出隱約的温和：“那你得把我買下來，我就能把它送你了。”

小小姐面色茫然，不知該如何應對。

少年對她點頭一笑，緩緩站起身來。目光越過周圍這些神色可憐的寵物，腦滿腸肥的買家，最後落到了一塊奇異的大青石上。

這青石成年人腦袋大小，形狀有些怪異，像是鵝卵石，但是又有一些方。

也如人類一般獨自鎖在囚籠之中。

他心下微微歎息，清了清嗓子，對着來往的人羣抱拳賠笑道：“在座的諸位仙君，瞧一瞧來看一看了，在下陸沉禹，途經貴地，不慎遭奸人所害，被困在這無邊災厄之中，但求善人相助，在下必湧泉相報。”

他沉默了一會，感受着周遭逐漸聚攏的人羣，繼續道:“若是要問在下會什麼，這能説會道且不算，在下還略懂詩詞、算學，醫術、商道，技擊亦有涉獵，還心地善良，熱愛勞動，工作勤懇，學習認真，兢兢業業，為國為民，實在是您居家旅行殺人放火必備良伴。”

少年説到最後，面上便也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，但那雙大眼睛卻始終沒去迎合身周投來的目光，反而彷彿穿越了無數個時空，落到了不知名的土地上。

小小姐睜大了眼睛，滿是好奇的神色，周圍人羣喧譁，僕婦的手又伸過來了，她此刻沒有抗拒，任由她抱起自己擠出人羣。

少年看着兩人離開的背影，又看着周圍好奇聚攏而來的人羣，有些無聊的打了一個哈欠。這籠中的若許天，他早已厭倦像猴子一樣表演，但是又總是會因身後那塊石頭重新鼓動起乾澀的脣舌。

畢竟，這是自己唯一的牽絆了。

這塊破石頭，這塊有些可愛的破石頭，大概是因為應激，又變回了初次相見的樣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