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個男人的往事值得追憶嗎

來源:魅力女性吧 2.5W
一個男人的往事值得追憶嗎

秦 月

下雨了,涼涼的、細細的,像霧似夢的秋雨。彷彿絲織的簾攏,幕住了藍天與綠地的容顏。

泊好車。穿越一條雨巷,左彎,就到了“黃花酒館”。秦月定的晚餐地點。二十餘年末見,很記掛這少年英氣的兒時夥伴。

我倆遠遠的抬眼就認出對方,很欣然。

“月子(少年嬉笑語,諧音女人坐月子)真的羨慕你,還是小時候模樣,板寸頭,眉目俊朗,依舊標緻,就連這中等個頭都沒變哈”。拉着手,寒喧、讓座、舉杯。笑談往事。慢慢地敍到每人現況。

“現在比不上你啊!”秦月歎息道。

“十多年前,就聽説你,高級技師,月工資萬字上數了,把我豔羨的直噎口水”。我有些訝異。

“怪不得你,因為幾年前的一次事故”。秦月神情有些暗淡。

“也是初秋時節,傍晚,拆卸機牀刀具、收工下班。突然機器重啟,握刀具的右手五根手指,三根離開母體,二根半拉着。霎時,鮮血淋漓。當時就懞了,兩眼冒星,腦袋一片空白。‘啊’一聲慘叫,‘卟’的倒地聲。原來是學徒工劉英,擦拭機牀時,誤碰了重啟按鍵。

望着臉色慘白,暈倒在地的小姑娘,我忽然清醒過來。請回兩位還沒走出車間的工友。救醒小劉,我抓起一條毛巾,勒緊流血的手,彎腰找回、還在顫動的三根斷指,瞄一眼緩過氣來的小劉,知無大礙,便急急地往外走。

很巧,廠門外正有一輛的士路過。坐上車,心裏希望連上斷指,恢復如初,一切平安無事。

開車的是一位女司機,三十多歲,身姿綽約,面頰清麗,她睨及我流血的手,柔聲細語:

‘你怎麼了’

‘出事故了,軋壞了手指。’

‘傷了幾根’

‘斷了三根,另有兩根半連着。’

女司機吃驚的盯了我一眼,又迅速轉頭看向前方。

‘就你自己去醫院’

‘同事們都下班了。’

‘你愛人呢’

‘她在上班,過一會兒,她下班,正好去接孩子放學回家。’

‘你受傷的事,她知道了’

‘沒敢告訴她,怕她擔心,正是下班高峯期,車水馬龍的,帶着孩子不能分心。’

‘現在很疼吧’

她這樣一問,還真勾起了我的疼神筋,咬咬牙,默然。

女司機看我一眼,清澈的秋水起了漣漪。一腳踩上油門,車在加速。

‘這麼大的事,你就一個人扛着’

‘總不能趴下,我是個男人。’

‘你這人……’

女司機不再説話,車輪飛馳。我抬頭看向遠方,驚呼: ‘紅燈’

‘沒車,沒人,沒事。’

女司機,咬着牙。

急診樓,門前車道。我鬆開一路上緊㧓着的右手,左手將三根斷指,放在盈盈血漬的褲子腿上,擦拭下血手,努力地從褲兜裏,往外掏手機,付費。女司機兩眼紅紅的不忍直視。別過臉去。‘我幫你’伸過手,摸索着替我取出來手機。我説出密碼。傷口開始湧皿,巨痛難忍,已無力打開車門。

一雙纖巧的手,扶着我的頭和臂,柔聲説道:‘慢慢抬腳,堅持一下,我去幫你掛號。’”

秦月語聲頓鬱,雙眼淚影濛濛。

窗外,池塘邊稀䟽的楊柳梢頭,懸空一道彩虹,絢爛繽紛的色彩,猶如曇花一現,恰是永存人們心底的最美風景線。

“看看你的手”打破沉默,我望向秦月,原本光滑細膩的臉頰,己烙滿歲月裏的滄桑印記。

“五指齊全,只是肌腱短了,不能精確曲伸,就如這菜盤中陪襯的黃花,好看,不管用。”秦月帶着自嘲的語氣,他是為了活潑氣氛,我含着淚陪笑。從不吸煙的我,也燃起來一支。

“事故如何善後的”我有些八卦。

“事故處理過程,發生了一些因果,我至今仍不能釋懷”秦月臉色凝重起來。

“單從小劉姑娘説起,她是客觀上的責任人,剛出校門就來做學徒,粗心也是難免,況且我也有督察不力的過錯,女孩子父親是一位老實的農民,母親殘章,就是這樣一個家庭,我老婆帶人去她家吵鬧,嚇得小女孩跳河尋死。怒的我實難自控,第一次對老婆孩子動了手,從此有了隔閡。最不能平靜的,小劉姑娘再也不敢進城打工,而且就近找個人家嫁了。這次事故,似乎改變了她的人生前程。”

“再説廠裏,手殘了,精工機件做不了,降薪是一定的。廠裏也按照規定作出事故補償,因了我的薪資只拿到原來工資的零頭,不能保障孩子讀研,老婆尋死覓活的逼着廠裏,另給一套住房,賣了祖屋,去一線城市買房,付了首付。追求活在一線城市的虛榮。這樣算不算‘賣祖求榮’還綁住我一起做房奴。搞得我現在下班回家,總覺得有佔人便宜的感覺。不是我品格有多高尙,緣起那無名的女司機——她榜樣了我。”

“出院後,我一直在找她,五個月,六個月,二年、三年,幾輪下來,都是‘隔岸人在柳蔭裏’。許多日子後,有位的哥替人捎話:勸我不要找了,她贊同季羨林先生對好人的評判標準,即:若以百分之四十為他人着想,就是及格的好人,她認為你超過標準基數的兩倍,所以她崇敬你,希望你一切安好!”

秦月送目門外,靜默不語。

暮雨瀉清秋,雲淡散西風。一輪素月掛天邊,流輝映山透水。但願吳剛能斫了那婆娑桂樹,換來萬般月圓的人間喜劇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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