登高的時代背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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登高的時代背景

《江南逢李龜年》

岐王宅裏尋常見,崔九堂前幾度聞。

正是江南好風景,落花時節又逢君。

這首詩從字面上看寫的是與友人久別重逢的欣喜,實際上藴含了非常悲痛悽慘的感情。杜甫在岐王宅裏和崔九堂前見到李龜年時,還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,落花再逢君時已經走到了人生的盡頭,時間跨度前後長達四十年。

四十年的人事興衰,被杜甫用二十八個字就交代了,只有懂得杜甫寫這首詩的時代背景,才能領會其中的韻味。

故事還得從杜甫的少年時期開始説起。

會當凌絕頂,一覽眾山小

杜甫家境頗為殷實,這為他提供了很好的教育環境,得以從小博覽羣書,以至於敢自誇“讀書破萬卷,下筆如有神。”少年時期的杜甫曾借宿在洛陽姑母家裏,就在這個時期結識了唐玄宗的弟弟岐王李範和官員崔滌。前兩句詩寫的正是杜甫往來於兩人宅邸時與李龜年產生的交集。

李龜年是盛唐樂工,備受玄宗賞識,經常在皇宮為玄宗和楊貴妃演唱,見證了二人醉生夢死,夜夜笙歌的奢靡生活。玄宗為李龜年在東都洛陽建造了豪華的宅邸,來往的多是王公貴族,岐王和崔九便是其二。

時值“開元全盛日”,唐朝在各個領域都到達了一個新的高峯,經濟繁榮,內外安定,社會呈現出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。而當時的杜甫也正處於人生最快樂的少年階段,才氣縱橫,意氣風發。

公元731年,年屆二十的杜甫讀完了萬卷書,便行起了萬里路,開始了他的“盛唐少年遊”,蹤跡遍及齊魯大地和杭州、南京等地區。會當凌絕頂,一覽眾山小便是在此時寫下的,少年杜甫的志氣可見一斑。

公元744年,杜甫遇到了離開長安的李白,兩人和高適一起同遊樑鬆(河南開封,商丘一帶),登高懷古,射獵遊宴,賦詩論文。此次分手後,第二年秋天又與李白在山東重逢,兩人一起煉丹求仙,訪問隱士。

青年杜甫過的就是這種“狂得要死,浪漫得要死”的生活。

秋末,二人在兗州東石門飲酒告別,依依難捨。李白勸杜甫“飛蓬各自遠,且盡手中杯”,一語成讖,這次分別之後,兩人從此再也沒有見過面。為了實現自己的抱負,杜甫結束了快意少年遊,西進長安,謀求功名。

而這也開啟了他貧困悽慘的人生下半場。

他參加了時任宰相李林甫主持的全國招閒考試,後來證明這場考試完全是場鬧劇,李林甫嫉賢妒能,從中作梗,讓所有參加考試的人都落選了。失意的杜甫為了實現政治抱負,嘗試了其他門路,但都無結果。此後客居長安的十年裏,杜甫的生活過得相當貧苦,最後也只謀得了一個看管軍械的芝麻小官。

漁陽鼙鼓動地來,驚破霓裳羽衣曲

盛唐之下,早已矛盾重重。公元755年,終於爆發了安史之亂,唐玄宗倉皇出逃,昔日繁華的長安城一片大亂。杜甫攜家人向西逃難,在安頓好家人後,聽到太子李亨登基為王的消息,隻身北上,投奔朝廷,不幸中途被抓,押返已被叛軍佔領的長安。

杜甫重返舊地,面對的是一座破敗衰頹的長安城,到處斷壁殘垣,早已不復往日繁華。今昔對比給杜甫帶來了非常大的衝擊,“國破山河在,城春草木深。感時花濺淚,恨別鳥驚心”的千古名句就是這段時期的產物。

之後杜甫僥倖逃出長安,找到登基不久唐肅宗李亨,並得到了任用。好景不長,不久便得罪肅宗,隨即被貶。後來安史之亂漸漸平息,但是杜甫本人的命運卻沒有太大改變。在看盡了官場腐敗之後,杜甫辭官離去,後半生輾轉流離,生活相當悽苦。

江南好風景,落花又逢君

公元770年,五十九歲的杜甫輾轉流離到江南地區(當時的江南指今湖南一帶),投靠親戚,就在此期間遇到了李龜年。

距在岐王宅裏,崔九堂前的會面已有四十年之久。四十年人事滄桑,開元盛世的繁榮一去不返,岐王和崔九早已離世,欣賞李龜年的唐玄宗已尋貴妃而去,昔日的盛唐樂工如今只能沿街賣唱為生。杜甫也早已不是那個吟誦“會當凌絕頂,一覽眾山小”的快意少年,漂泊貧困的生活令他不堪重負。

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之下,杜甫寫下了這首《江南逢李龜年》:

岐王宅裏尋常見,崔九堂前幾度聞。

正是江南好風景,落花時節又逢君。

在岐王宅裏經常見到你,崔九的家裏也多次聽到你的歌聲。現在的江南風景正好,在這落花的暮春時節又遇到了你。

杜甫把岐王和崔九刻畫為開元盛世的兩個符號,讀前兩句,一種賓客雲集,羣賢畢至的熱鬧場景撲面而來,代表的是繁榮穩定,宴飲不停的盛唐社會。而後兩句寫曾經的宴會座上賓,一個流離輾轉,一個沿街賣唱,在江南落花時節再次重逢,象徵的則是李唐王朝由盛轉衰。

杜甫缺席了李龜年四十年的生活,對他的印象恐怕還停留在盛唐時期吧。在這種情況之下,忽然相遇,彷彿穿越了時空,回到岐王宅裏,崔九堂前,當年宴飲優遊,裘馬輕狂的少年生活恍如昨日啊!

可杜甫很快被拉回了現實:自己兩鬢斑白,舊友流落江南,唐朝盛極而衰。這少年與老年,富貴與貧困,繁榮與衰落的今昔對比穿越時空而來,統統疊加在了李龜年身上。面對此情此景,杜甫或許只能悽然一笑,感歎功名富貴笑談中,回首一場春夢啊!

被稱為“詩史”的杜甫,一生用詩記錄了那麼多寶貴的歷史剪影,而他和李龜年見證了唐朝盛極而衰的完整過程,兩人的生活經歷本來就是一部歷史。四十年後重逢這麼好的題材,本可以寫一首長篇樂府,個人經歷結合國家興亡,敍事唐朝盛極而衰的全過程。可他卻只用了二十八個字就交代過去了,別來滄海事,卻只交代了開頭和結局,彷彿一場電影,剛剛開始就倉促結尾,期間劇情都留給了觀眾自行想象。

詩聖或許真的累了吧!

此次重逢不久,杜甫由潭州往岳陽,走水路去投靠親戚,在一條小船上去世了,時年59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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